文学评论 | 「S小说」与「百合」文化：女性主体的文学批评（章节2）

这里是CW未命名色彩。

作者 | 蔚明

校阅 补订 | Shu

制作 | 松*

图源 | 网络

今天为各位读者连载原创文学评论《「S小说」与「百合」文化》的第2章。

（点击此处阅读第0-1章）

最初的少女文学作品主要面向观众为女校的青春期的少女，而从70年代至今的少女文学类作品，已不是以既有性别区分为前提创作的单独“面向少女”的限定文化，而是转向为纯文学作品和被视为「亚文化文学」的轻小说。

纯文学的代表有获芥川奖的『蛇にピアス』和『蹴りたい背中』，它们主要表现现代日本青少年的内心状态、成长生活和社会侧面。

轻小说多用以动画为基调的插图和封面，面向年轻读者群体。七十年代以来轻小说不断发展，与二次元文化交融产生了“ACGN”一词。即在ACG（Animation 动画、Comic 漫画、Game 或Galgame 游戏）的基础上增加了N（Novel 小说），即指轻小说。

少女文学既有的构架在发展中产生了许多裂变，虽然互有交叉，内涵和外延已经拓展了许多。

在这之中，「S」系小说并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时代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百合」文化。

2.1《凡尔赛的玫瑰》：古早年代的百合文化

实际上，在七十年代的漫画《凡尔赛的玫瑰》中已经有罗莎莉爱慕同为女性的主角奥斯卡的情节。

《凡尔赛的玫瑰》（ベルサイユのばら），是池田理代子于1972年开始在周刊《玛格丽特》上连载的经典少女漫画，以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凡尔赛宫为舞台，讲述玛丽皇后和奥斯卡的人生。奥斯卡是法国将军杰尔吉最小的女儿，从小被当作男孩培养。但她的女性身份一直是众人皆知的。自安东尼德来到法国后，即担任王妃的禁卫队长。

但罗莎莉对奥斯卡的爱慕与表白只是偶然出现，在整部剧中都称不上是重要的元素，更谈不上成为一种文化现象。

在战后GHQ（驻日盟军司令部）的教育改革之后，日本各地还长期保留了公立的男女分校，但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在政府的「男女共同参与」政策的推动下，许多学校受当时潮流的影响，开始了男女同校的改革，自此女校数量大大减少。「百合」文化的发展也迎来转折。

图 2 漫画中罗莎莉对奥斯卡的表白

2.2《圣母在上》：S小说传统的21世纪继承者

在莉莉安学园的高中部，存在着一种叫sœur（法语「姐妹」意思）的制度。像是姐姐带领着妹妹一样，学姐指导着学妹。当高年级给予低年级十字架念珠，表示想要与其建立姊妹关系时，若低年级接受，则两人姊妹关系正式成立。

缔结「S」关系所需要的信物，在《少女的港湾》中，是花朵与回信；在二十年前的《圣母在上》中，是念珠。在馈赠物品之余，姐妹们还有交换书信、一起上下学、一并学习、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型、外出旅行等亲密的行为。

也许是巧合，《圣母在上》中莉莉安女校里的学生会名称正是「山百合会」。 山百合会所处的建筑物为蔷薇馆，其正式的干部成员只有「红蔷薇」、「黄蔷薇」和「白蔷薇」3位蔷薇大人。蔷薇大人的妹妹们则称为花蕾，作为下届的蔷薇，被大家所认同。

《圣母在上》继承了「S小说」的姐妹制度、教会学校、将少女和花紧密联系、也包括圣母玛利亚。同时《少女的港湾》主角三千子同时收到两位学姐情信的桥段，也在包括《圣母在上》在内的诸多当代「百合」作品中得以复现。于2006年开播的作品《惊爆草莓》，故事也发生在女校，阿斯特拉艾亚的山丘上的三家女子学校，它们共用一个宿舍——草莓宿舍。

《圣母在上》是S小说传统在21世纪的继承者，在战后的相当长的时间里，在战前曾经风靡的S小说相对沉寂，延续了S小说的形式和内核，架起了Sis系小说传统和现代「百合」作品的桥梁，为后不断涌现的「百合」作品奠定了基础。

随着时代的发展，不论是在文学还是漫画市场，女性受众都逐渐成为了不可忽视的部分，也不难从00年代之后「百合专刊」的涌现（有《百合姊妹》《漫画百合姬》《花蕾》《Comic リリィPLUS》《百合缶》等）看出「百合」作为一个类别的兴起。

图 3《圣母在上》动画第四季（2009）宣传图

2.3《神无月的巫女》：神作与时代局限

本片中，除去两位巫女、大蛇之一的相马与大蛇的对抗，最核心的正是千歌音和姬子、姬子和相马的关系线，虽然千歌音美丽、高贵、温柔，和相马一样在校内拥有很高的人气，但在相马等候在学校门口并向姬子告白时只能默不作声退居一旁，显得十分黯然。相马能够对姬子进行大胆直白地追求，并无太多顾忌，但千歌音不是，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感，连向姬子表明心迹都很困难，只能将这份感情紧紧压在心底。姬子也被千歌音吸引，十分在乎、喜欢千歌音，但姬子却尚未明晰自己的感情。在这时，观众应该明了了，相马并不是姬子和千歌音感情的闯入者，而是她们感情积聚的催化剂。男主角大神相马和姬子青梅竹马，相马也一直保护着姬子，看起来是完美的「骑士与公主」的故事，姬子也接受了相马的好感，遵从着这些「理所应当」，而直到姬子接受了相马的吻，姬子泪流不止，她说不是因为讨厌，也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缘故。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在故事的结局作者给出了千歌音向姬子长诗般的告白，也有姬子向千歌音的告白，作为解答。

这部作品的特别之处在于，相比于被家长指定结婚对象，女校内的少女们可以选择缔结「姐妹」关系的对象，但也正是由于身处女校的局限性，丧失了少女选择异性发展亲密关系的可能。

《神无月的巫女》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异性等于「无爱的婚姻」的旧认识。本剧中相马是有责任心、有能力的少年，并且同样真挚地喜爱着姬子，姬子有着主动选择的机会和能力，但在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一直在被动接受的她拒绝了相马的告白，可以说，是姬子选择了千歌音。

《神无月的巫女》为什么是经典之作？抛开那些为吸引眼球而设置的各种元素（机甲、校园、神话等），其基调是压抑的，直到今天，同性爱仍然是较为禁忌的话题，仍旧会被被判以「病态」，在当时更是十分不宽容，但是，这部作品却将这样的一份感情直接地表现了出来，直白地表达了纯粹的「爱就是爱」，尤其在末尾姬子的告白中她说「我的喜欢，和千歌音是一样的啊」的时候，剧情达到了高潮，这种表达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这也正是本作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可仍然被称为「神作」，被人铭记。

图 4 由《神无月的巫女》片尾画面衍生出的「巫女抱」构图成为一再被后世致敬和模仿的经典

2.4《Citrus》《终将成为你》《莉兹与青鸟》：女性欲望的展现

关于描绘长期被压抑而迫切需要表达的女性欲望的作品，不能不提的还有在2018年动画化的《Citrus～柑橘味香气～》。《Citrus》讲述了性格和外表拥有强烈反差的义理姐妹芽衣和柚子之间的初恋故事。两人因为家庭重组都就读于学风严谨的贵族女校，同为16岁。

漫画本身人物美型、笔触细腻、画风细腻，同时柚子和芽衣的人设十分讨喜：看似高冷实则傲娇的黑发学生会长芽衣和假装很有恋爱经历实则十分纯情的外向活泼的「辣妹」柚子。虽然作画偶有崩坏，但《Citrus》动画播出之后仍获得很高人气，并由片名而衍生出了「橘里橘气」一词，和「百合」一起用来指代女生之间的暧昧气氛。

图 5《Citrus》原声专辑封面（2018）

同样于2018年动画化的《终将成为你》，所表达的情感主题和画风同样细腻。这部作品不是对就读于远见东中学的灯子和侑之间恋爱故事的平铺直叙，而是在其中十分认真地探讨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以及主角们自我发现和自我成长的更深层主题。从不理解喜欢是什么，觉得是触不到的星星的侑，再到将自己束缚在已经过世的想象中姐姐的阴影里的灯子和坚持着和灯子间的距离认为这样便可以一直维持关系不变的佐伯。

因为一直将自己束缚在自己想象的姐姐的外壳里，灯子一边辛苦地维持着自己心目中「姐姐」的形象，一边厌恶那个躲在背后的不完美的自己，灯子在遇到不会对任何人心动、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侑之后，说出了「我好像快要喜欢上你了」的话，并向侑提出让自己能够喜欢侑却不允许侑喜欢上自己。但在相处之中，侑看到了真实的灯子，也确乎喜欢上了灯子，同时，怀着不安和期待的灯子也在一步步靠近侑，最终灯子不再认为喜欢意味着不能改变，意味着一种枷锁，她接受了自己，也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和侑。

作者在故事的结尾借主角之口表达了自己对爱情哲学的思考：

「毫无疑问我们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情侣』，但我不认为，单凭这些词语就能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

「就算一直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逐渐改变。所以也不需要加什么名字，单纯的『我和你』就可以了。」

图 6 电视动画《终将成为你》剧照

《莉兹与青鸟》是京都动画以《吹响！上低音号》为原作制作的动画电影。作品于2018年上映，主角是北宇治高中管乐团负责双簧管的铠冢霙与负责长笛的伞木希美。霙的性格有些害羞孤僻，相比于在学校有着众多朋友的希美，她常常显得十分孤单，希美活泼热情，她在霙生活中的出现，带给了霙许多温暖，霙依赖、向往着希美。不过，霙对于希美可能只是众多朋友中的一个，但对于霙，希美是她最珍视的人，霙对能与希美一同度日已经感到十分幸福。

毕业前高中三年级的大赛，她们在被选为自由曲的《莉兹与青鸟》有着担任双簧管与长笛的共演独奏，本来应该是「好友」的两人，不知怎的，双簧管与长笛的独奏却无法顺利契合，两人的关系也似乎如同动画里所写的一样，是「disjoint」（脱离）。霙虽然有着高超的技术，但却没有考虑过未来，她一心只关心着希美，世界里只有希美一个人；而希美虽然很努力却天赋一般，在面对升学等事的压力时，平常看似很有主见的她也感到迷茫和不安。

之后，霙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也悟得了《莉兹与青鸟》对自己的意义，将自己的实力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她也获得了说出自己心意的勇气。希美也表白了自己，其实，希美也很想像霙那样优秀和有才华，其实她在霙面前有些自卑，也常觉得自己「是个平凡的人」，自己会限制霙的发挥，而霙在希美自我轻视时伸出双臂，给予了希美「『最喜欢』的拥抱」。

最后，希美开始备考，而霙没有照常等待希美，独自去了音乐教室。但她们的轨迹已经从「disjoint」变成了「joint」（联结）。

本作保持着京都动画的一贯水准，画面非常精美，其中穿插的童话故事不仅是现实故事的隐喻，其中出现的可爱的小动物和花草风景等使其在风格上回归到吉屋、川端时代，非常有「少女气」。

串连起故事的，「disjoint」和「joint」之间的矛盾，展现了《莉兹与青鸟》的深刻意涵。原本若即若离关系不明朗的二人虽然同处一处却依然「disjoint」，在明白自己心意勇敢表白之后，虽然即将分离，也不常在一处，轨迹也依旧是「joint」。分离并不意味着「失去」，而是关系的进一步延伸。

以上的《Citrus》《终将成为你》《莉兹与青鸟》三部作品有着明显的现时代特征，也在作品精神上延续了传统，特别是《莉兹与青鸟》，基调上是离别和毕业临近的淡淡哀伤，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却不失深刻和感动。

图 7 《莉兹与青鸟》剧场版动画剧照

（未完待续）